南方日报:《民国碑刻书法在广州》首度将目光聚焦于广州地区的民国碑刻遗存,这一时期的书法作品为何引起您的关注?
许鸿基:民国书法是中国书法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而广州作为近代革命的策源地,也自然享有特殊的政治地位,留下了大量碑刻遗存。在本书收录的作品中,就有不少来自于广州民国时期兴建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孙中山纪念碑、第十九路军阵亡将士纪念碑等地标。这些建筑物都是为了纪念为国捐躯的仁人志士而设的。作为采编者,先烈们的高尚气节让人感动,民国书家高超的书法艺术也让我们深受感染。然而,由于各种时代造成的原因,这些名家力作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世人渐渐淡忘。经过这次系统梳理后,我们深感这些蔚为大观的书法作品亟待深入挖掘,有助将我们民族书法精华发扬光大。
南方日报:经过整理与收集,您如何概括本书收录的碑刻书法所呈现的整体特色?
许鸿基:我认为,书中呈现的书法作品有以下特点:一是“真”,书中收录的作品都是我们走访市内各大陵园和纪念堂拍摄所得,经过专家团队的严谨考证,均确认是民国真迹无误,而市面的民国书法时有赝品;二是“大”,这批碑刻作品有的只有几个字,也有几百字、甚至上千字的鸿篇巨制,为其他城市的民国碑刻所罕见;三是“全”,纵然经过时代的风雨淘洗,这批书法作品仍然能够保留完好,残损破坏之处不多;四是“精”,这些碑刻的作者大部分既是书法家、又是革命家,他们将自己对战友的情谊、对革命的追求、对理想的坚守在笔底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又能将激烈的情感平静地付诸笔端,反映出他们精湛的书法造诣;五是“特”,碑刻作品会留下风化的痕迹,其中体现的历史质感是纸本作品无法比拟的,这些作品也没有应酬之作流俗的弊病,更能展现出传统书法刚劲、苍凉的正大气象。
南方日报:从书法史的角度看来,民国书法处于怎样的地位?
许鸿基:在书法史上,民国处于一个承上启下的阶段。汉代与唐代是中国书法的两个高峰,前者以隶书为代表,后者则以楷书为典范。宋代以后,书法理论日臻成熟,书法处于承袭期。到了民国,尽管有西方美学理念的引入,但总体上来说仍是处于继承阶段。民国哲学家、书论家陈康在其《书学概论》中,就推举汉唐为中国书法的高峰期,他的观点代表了民国书家在汉唐书法经典面前的谦卑与敬畏。
民国书法家在尊崇经典的同时,亦锐意求变,接受时代书风的熏陶。这特别体现在晚清“尊碑”之风带来的生气。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中国书法也摆脱了明清以降“馆阁体”的束缚,书法家更加自由地追求刚劲有力的书写风格,在延续以正书写碑的传统上追求创新,使作品更加充满个性。
南方日报:您认为,对这些民国书法作品的发掘,为今天的书法界带来怎样的启迪?
许鸿基:《民国碑刻书法在广州》体现民国书家对传统经典继承的践行。在毛笔不是主要写作工具的今天,学习他们对传统经典的顶礼膜拜和深入钻研,对匡正轻视传统经典的浮躁世风无疑大有好处。民国时期,毛笔仍是主要的写作工具。这些书法家私塾书法功底深厚,有着一套严谨的审美标准。他们的作品大多选用隶书、楷书、篆书等正体书法写就,与今天“楷书边缘化”的风气截然不同。
当前,一些书法界人士片面强调视觉冲击力,走书法美术化的道路,忽略了书法的可“读”性,以技巧取胜,导致当代人书法成就无法超越前人。在我看来,书法不只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哲学。书法讲究主次、避让、和谐,是哲学文化和人格修养的载体。如今,要实现“中国梦”,建设“文化强省”与历史文化名城,重拾书法的正大气象是当务之需,人们更需要从书法中读到更多具有民族共性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