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在北京举办的“第三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上,一幅名为《古庙里的春天》的作品吸引住了评委的眼球,登上了金牌宝座,其作者,一位来自雪域高原的名不见经传的旺久多吉因此一夜成名。一枚金牌,凝聚着这位藏族青年对生活、对时代的认识,使他内心深处澎湃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的激情。在旺久多吉自己看来,他的成功没有秘诀,只是在1/60 秒钟之内按下的那个快门。照相机只是一样简单的工具,但这个工具在不同的人或不同的情况下会发挥着不同的功用。在旺久多吉自己的手中,照相机的镜头就像是一双诚实的眼睛,时时在观察西藏、记录西藏,一个对他而言的“我的西藏”。
旺久多吉,又名德木·旺久多吉,1949 年12月出生于西藏拉萨,1969 年在西藏参加工作。现为西藏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二级摄影师、自治区政协常委、西藏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其作品《雪山雄鹰》、《骑手》等先后在全区影展及全国性比赛上获二、三等奖;摄影作品《古庙里的春天》获“第三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金牌奖和“中国四十年优秀摄影作品展”福达杯奖;《骑射》、《火葬》、《主人》等16件摄影作品,获得国际、洲际、全国各类摄影赛奖数十次。1999 年,旺久多吉被中国摄影家协会评为“德艺双馨”会员。
继承父亲的爱好
旺久多吉的父亲,第穆·丹增加措,是西藏近代史上的名人,经清朝末代皇帝批准荣任丹吉林寺第十世活佛,也被称为德木活佛。上世纪30年代,西藏拉萨已出现了个别摄影爱好者。而早在上世纪20年代,德木活佛就迷上了照相。而在当时的西藏,受旧思想的影响,多数人都认为照相术就是摄魂术,会勾走人的魂魄。即使有身份的德木活佛往往也不得不偷偷眷顾着自己的摄影爱好。出于对摄影的爱好,德木活佛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将镜头对准了各种场景及人物,堪称高原上的第一代摄影师。1956 年,作为德木活佛二公子的旺久多吉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部相机,那是一部使用8毫米胶片的小型相机,是父亲从印度买回来送给他的。旺久多吉第一次拍照使用的就是那部小相机,而拍摄的对象就是自家正在修建的房子,乱七八糟的,没有一丝结构可言。在旺久的印象里,父亲并没有过多地在摄影方面指导过自己,也没有对自己小时候拍的一些照片有过仔细的评价,只是偶尔在看过自己的照片后说了一些诸如不论做什么,事先都要认真考虑这样的话,然后就扔到了垃圾堆里。
上了中学后,旺久多吉真正开始对摄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65年,自治区展览馆正在筹备成立,由于人手少,就在拉萨中学要了几个人去协助工作,旺多也被他的一位藏文老师叫去帮忙,在工作过程中,旺多认识了当时几个专门搞摄影的“老师”,他对摄影的热情于是高涨了起来,在那段时间里,旺多拍下了一些学校的运动会或者一些纪念照。旺久多吉的最大梦想是到报社当摄影记者,但是,中学还未毕业时,一场史无前例的“文革”便将他的梦想击碎了。“文革”中的他,被无端的指责和迫害。他的摄影梦想和热情也只能深埋心底了。
在父亲的影响中成长
父亲是西藏第一代摄影家,他留下的影像让我们看到昨天;儿子是新一代西藏摄影家,他在镜头里为明天留下了今天……“文革”浩劫结束后,政府为“文革”中病逝的父亲举行了隆重追悼会;旺久多吉也如愿以偿,进入西藏文联工作,并在不久后被分配到刚成立不久的中国摄影家协会西藏分会,成了一名专业摄影工作者,也终于圆了他的摄影梦;后来,他还被选为西藏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自治区政协委员等。
意外拾得古庙春。1984 年3月的一天,在日喀则扎什伦布寺采风,旺久多吉和一些同事原本是准备拍一些反映喇嘛服饰和生活的一些场景,去的时候喇嘛们还在佛堂里面念经,于是他们就在外面等候。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喇嘛们出来了,很多人,于是他就开始拍摄。在拍了几张后,旺久多吉心里突然感觉总缺少一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缺的到底是啥。这时候由于人多,在前面的小喇嘛们就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喇嘛自然也跟着往前移,一束斜射下来的阳光正好罩住了前面的喇嘛,在光线中,披风和僧帽分外显得明亮,旺久多吉的心骤然间狂跳起来:就是它了!他紧紧抓住了这一瞬间,端起相机,快门连响。金牌《古庙里的春天》就这样诞生了。摄影这项工作不但需要高超的技巧和敏锐的观察,更重要的是要用心去感受。事隔多年,但谈到拾得《古庙里的春天》这张照片时的情景,旺久多吉仍然显得异常激动,在他看来完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幅小小的画面,摄取时只用了六十分之一秒;而为了那千金难买的一瞬,旺久多吉确实是“踏破铁鞋”,经历了诸多的风风雨雨,经过了不懈的追求和艰苦的磨练才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摄影家。
《古庙里的春天》这幅作品,虽反映的是喇嘛们的日常起居,但却从另一个方面,深层地反映了在党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的感召下,喇嘛们的精神面貌,以及正常的宗教生活,他们从心底里,感谢党的宗教政策,感激他们遇到了好时光。在此作品获奖的前一年,《古庙里的春天》曾以其它题为名参加了第14届全国摄影艺术展,结果落选了。在参加第三届国际摄影艺术展时,旺久多吉接受一位朋友的建议,把照片的名字改成了《古庙里的春天》。《古庙里的春天》其实在初选时就曾被淘汰了,但在后面的评选中,进入下一轮评选的照片里并没有一张能够胜任彩色组的金奖,于是评委们回过头来审视被淘汰的照片,终于,《古庙里的春天》重新进入了评委们的视野,并最终获取了金奖。
不同民族、不用职业、不同经历的人可能会对这幅彩照的思想艺术价值有不同的认识,也可得出大相径庭的结论。对于旺久多吉自己来说,只有一种释去重负的轻快感,因为他终于从一个小小的侧面,向世界捧出了哺育他成长的那个民族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或许,正是由于《古庙里的春天》的获奖,引发了中国纪实摄影热潮迭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普通人的命运、生存状态,即将消亡的事物,长久以来被冷落遗忘的角落,都纷纷成为摄影家们镜头聚焦的兴奋点。
他用镜头记录“我的西藏”
有人曾问旺久多吉人生最大的乐趣是什么,旺久多吉的回答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在于按下快门的一瞬间”。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用镜头纪录下最原汁原味的“我的西藏”。获奖作品《主人》,是旺久多吉1983 年的作品。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了神州大地,雪域高原的各族儿女也在春风的沐浴下精神倍增。这幅作品猎取的人物众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是时代的主人,他们感谢党的好政策,照片中的人物笑得是那样的开心,这是发自内心的笑。旺久多吉抓住了历史的这一瞬间,充分反映了人民的心声。在旺久多吉的艺术生涯中,他自驾汽车走访了前藏、后藏及藏东康巴地区,用他手中的镜头记录下了西藏的山水之美和风土人情。
相对于拍摄西藏风光等而言,旺久多吉更喜欢拍摄人物,拍摄一些普通的、但有着西藏特色的人物影像,因为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可以“读懂生长在这里的人们的目光”。曾经有一段时间,用旺久多吉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找不到感觉了”,尽管旺久多吉在那期间还是生产了很多精美的作品,但“就是没有感觉”。是哪儿出问题了?旺久多吉开始回过头来审视自己,是心态的问题。在父亲留下来的不多的照片里,旺久多吉“发现”了自己与父亲的区别:自己的照片或多或少是为了争取获什么奖啊,为了争取上什么杂志或是投稿啊,或者争取怎么样,或者我去卖这张照片啊。这样的话,在拍摄作品时的脑子就分散了。而父亲的很多片子,没有目的,没有功利,只是在拍,是纯粹为了拍照而拍照,所以,在父亲的照片里,展现的是当时西藏的原貌。旺久多吉在看了父亲的那些作品以后,深有感触,只有把心态放平,不要带更多的功利性,或是目的性,才能拍摄出好的作品。旺久多吉从父亲的照片里重新认识了父亲,也重新认识了自己所钟爱的职业以及自己所在的西藏。很快,通过镜头“纪录”西藏成了旺久多吉的出发点,而这个西藏,是旺久多吉自己眼中的“我的西藏”。
很多人来拍摄西藏之前,是从一些画册、小说、杂志上开始观察和认识西藏的,旺久多吉用“奇怪”一词来形容这种现象,他说,他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了以这种方式来开始了解西藏,要知道,通过这种方式了解的西藏只是“别人的西藏”,一旦真正到了西藏,很可能还是摆脱不了先前从其他途径得来的认识,结果到了最后,他拍摄的都是别人的西藏,并不是他们自己眼中的西藏。
旺久多吉说,他在西藏这片纯情的土地上土生土长,他拍摄的西藏与外来的人拍出来的西藏相比,有着最大不同的就是人物摄影,因为他可以读懂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目光。旺久多吉最大的希望是通过自己的镜头,能“纪录”当下人们的思想状态、生存状态及其变化。在旺久多吉的作品里,绝大部分是与“人”有关的,而且是在人们处于一种“原初”的状态时被旺久多吉拍摄下来的。旺久多吉希望他拍下来的东西都是原汁原味的,只有这样,它才能是名副其实的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