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4年，导演姜文端上带着“锅气儿”的电影《一步之遥》再度回到了公众的视野中。2007年自诩为“导演生涯最佳影片”的《太阳照常升起》票房失利，让孤傲的姜文赌气般地炮制出充满戏谑又别有深意的《让子弹飞》，不仅票房大卖，还赢得了口碑，算是让他“站着把钱挣了”。所以，在《一步之遥》中，姜文有了任性“玩艺术”的资本，有了将影片拍成像埃米尔·库斯图里卡的《地下》或者昆汀·塔伦蒂诺的《无耻混蛋》那样的荒诞史诗片的野心。

《一步之遥》是姜文“北洋系列”电影的第二部，故事改编自上世纪20年代发生于上海的真实事件“阎瑞生杀人案”：北洋年间，东方魔都，“花域总统”大选如火如荼，各国佳丽争相斗艳，万众瞩目，全城狂欢。两届“总统”完颜英（舒淇饰）惊险连任，大选操办人马走日（姜文饰）因此名满天下。然而一次意外的死亡颠覆了一切，完颜英命丧黄泉，马走日亡命天涯，并与发小项飞田（葛优饰）警官由莫逆之交变为生死夙敌。将府名媛武六（周韵饰）的出现，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魔都双雄展开生死对决，惊天冒险一触即发。

还原历史真相绝不能满足姜文的野心，他真正希望的是，借助这桩历史谜案的外壳，讲述一个背景更广阔、情节更曲折、细节更丰富、人性更复杂的冒险故事。“《一步之遥》的那股劲儿，就是爱而不屑于圆满，两者之间只有一步之遥，至死不肯跨过去。”影评人史航的评价，颇为确切地点破了影片的表达核心：爱与死亡。尽管《一步之遥》杂糅了喜剧、冒险、爱情、魔幻、悬疑等多种类型元素，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都更像是一部以大众商业电影投资拍摄的小众文艺电影。

事实上，姜文从不是一个甘于拍摄纯粹商业电影的导演，在他看来，起承转合的故事情节、平面化的人物、简单直接的视听轰炸都无从发挥自己的才华，那些电影工业的条条框框只会令自己的艺术理想惨遭五花大绑，而殚精竭虑地迎合观众需求的行为更是导演无能的表现。姜文想做的，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电影匠人，而是横跨艺术和商业两个领域的大师，《公民凯恩》《教父》这个高度的影片才是他的奋斗目标——尽管能否创作出名留影史的经典之作，与时代环境、整体工业水平以及创作者个人艺术水准等因素有着莫大的关系，但看来姜文并不在意这些。

正因如此，《一步之遥》才会成为这样一部充满了野心、狂想、戏谑以及荷尔蒙，却令许多普通观众感到无所适从甚至莫名其妙的影片。姜文与真正大师之间的距离，似乎不止是一步之遥。

姜文眼中的《一步之遥》

谈理念 >>

每个人都有困惑，我就是因为有困惑才会当导演拍电影。当我自己想不清楚一件事的时候，就想通过电影影像、通过人和人之间的故事去分析这件事，在这个创作的过程中，可以跟更多的人一起琢磨、研究问题的答案。有人问了，你的困惑就是别人的困惑么？你凭什么代表别人？我就说了，其实人和人能共同困惑的事儿，无非就是感情呗，友情呗，背叛呗什么的，没有那么多不一样。我就想通过《一步之遥》把大家的情绪和共鸣都给带动出来，让每个观众都能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又有人问了，你拍这些个困惑到底有什么用啊？我就是想让自己知道，也让大家知道，困惑不是麻烦，也不是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排解困惑的办法，有人会去买件新衣服，有人会去和朋友吃顿饭，就把自己的困惑给掩盖过去了。我怎么办呢？拍电影呗。但我从来不重复自己过去的作品，因为真正的创作是为了忘记，固定在胶片上的那些困惑，已经算是对自己有了交代，从此以后就远离我了，我不会再去重复。

谈故事 >>

《一步之遥》里的这些人正好处在一个实验场，那就是北洋年代。北洋是个非统一的时代，有点像战国，这种乱世在中国屡次出现，没有什么新鲜的。但如果你赶上那个时代的话，也可能变成其中哪一个人。这个故事不是东拼西凑出来的，而是在我心里逐渐完整，逐渐有气味，逐渐有质感，逐渐使作为导演和演员的我生活在其中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会生发出我需要的场景和人物。所以，一定是先有故事，后有剧本；先有场景，后有台词。

如果说故事可以分成貌似现实、貌似超现实两种的话，我的电影一直在运用后一种叙事方式。我觉得故事要生动，就不但要进入眼睛、耳朵，更要进入心灵，能对人的心灵产生作用，这是我讲故事最重要的追求。至于用什么样的手段，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服务的，所以在我的电影里，有各种各样的手段。

谈人物 >>

马走日：《一步之遥》实际上是马走日闯荡大上海的个人史诗。旧社会的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争夺财富名利的角斗场，但对于马走日来说，是供他玩世不恭、肆意妄为的游乐园。虽然脱胎于人物原型阎瑞生，但比起阎瑞生的见色忘义、谋财害命，马走日更像是个浪漫优雅、颇有担当的骑士。他好大喜功、逃避面对完颜英的情感，却一直坚守着底线和原则，保留了人性中最天真、最善良的部分。马走日从不通过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也不以委屈自我来满足俗世，他看似是在混世界，其实是在用执著抵抗世界，不跟世俗世界的法则妥协，因此注定无法成为现实世界的“成功者”。

项飞田：他身上有着“乱世英雄”的冒险精神和狠劲儿，更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是北洋乱世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野心家的缩影。项飞田深谙丛林世界的生存法则，仕途上能屈能伸，放得下身段，丢得开姿势，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他始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有利位置。他为了攀附权贵，不惜出卖救过自己性命的朋友，因此才能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也对得起“大冒险家”的称号。项飞田是总能拨云见日、找到捷径的识时务者，却也永远离真正的“大人物”名号有一步之遥。

武六：她是多位民国奇女子的“集合”：身为大上海裘天宝银楼的三小姐裘丽琳为梨园大师周信芳抛弃家庭；传奇人物严筱舫的外孙女吴靖和清华校友赵燕生私奔，她们身上都有与武六相通的勇敢与真挚，捍卫了爱的情意。花域大选也好，枪毙马走日也罢，在阴谋家面前，武六都显得分外单纯，也正是这份单纯，驱使她做出遵从内心的选择，诠释了爱的意义，更让马走日领悟到人性的美好，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完颜英：她出身名门，贵为格格，虽因家道中落步入风尘，却不失高贵人格和惹人怜爱的品性，依然有着对爱情的炽热追求。佳人遗世而独立，完颜英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却保留了纯稚动人的初心，她悲剧的结局，为这个传奇人物奏响了最后的强音。